100多美元的掃地機器人、18美元的藍牙耳機、25美元的電蒸鍋、9美元的臺燈…….在美國工作的90后Andy赫然意識到，家里越來越多的用品都來自刷單群。更多像他一樣的留學生、工薪層、家庭主婦等，加入到了“薅羊毛”的隊伍中。
“你放心，我們以安全為主。刷單部的人都在海外，各種海外電商平臺我們都可以接單。”4月17日，一家名為“我要刷單網”的客服人員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僅在美國，平臺就有上萬名專門刷單的買手。
從市場份額來看，占據龍頭位置的亞馬遜是他們寄生的重點。在記者加入的數個500人組成的微信刷單大群內，每天都有刷單人員不斷發(fā)出需求，循環(huán)不斷。這些商品從手機殼、充電線、染發(fā)劑到粉撲、首飾盒、游泳圈等等，應有盡有。
一般來說，他們通過QQ群、微信群等組織人員，然后通過好評返現、免評免費等方式，吸引亞馬遜的真實用戶下單，然后再收取商家的傭金、產品費用。對于刷單炒信等虛假的交易行為，國內電商平臺都曾出臺嚴厲的管理及懲處措施。2018年1月1日起新修訂的《反不正當競爭法》實施后，經營者采用刷單、炒信等方式，幫助自己或其他經營者，進行虛假宣傳或引人誤解的商業(yè)宣傳，情節(jié)嚴重的，最高可處200萬元罰款，吊銷營業(yè)執(zhí)照。
上海大邦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游云庭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坦言，炒信刷單不管在哪個國家，肯定都是違法的。它都是一種不公平的競爭行為，而且明顯的虛假宣傳，這對于用戶和其他賣家來說，都是一種傷害。而跨境查處的難度更大，也給平臺管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和挑戰(zhàn)。
好評上百元差評要價8倍
假銷量、假評價一直是扎在電商平臺上的一根毒刺，亞馬遜也面臨著銷量造假、評價造假、信息泄露等困擾。去年，亞馬遜展開了嚴厲的管制，對造假賣家進行大規(guī)模封殺、銷號、余款余貨凍結。重拳之后，頂著被封店封號的危險，刷單等灰色交易，仍然在悄然地肆意生長。
“不刷單在亞馬遜做不下去”似乎成了許多亞馬遜美國站中國賣家的共識。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調查了解，刷單即刷假銷量，是最常見的造假行為。根據留評率的不同，刷單被劃分為不同價格檔次，純免評的刷單一般在15-25元一單，價格隨著留評比率的增加而增加。100%留評的訂單價格在80-120元一單。
刷單也有不同的交易模式。“很多價格便宜的產品，就不需要給報酬。一般是我下單，收到貨以后給商家五星好評。確認后，中介再把貨款打到我的支付賬戶里面。”一名在美國的留學生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亞馬遜最近也加強了審核，以前好評很快能顯示，相應的結算時間也很短。現在亞馬遜的好評要一周才能通過審核，從中介那兒拿到報酬的時間也變長了。
此外，有的賣家還會直接購買刷單系統(tǒng)，自行刷單。一名位于中山市的中介透露，自己售賣自行搭建的服務器，售價4萬，并表示“每個站點都可以支持”。
為了加強假評價的可信度，定制VP評論也是一項賺錢工具。在亞馬遜上，有些評論上方會有紅色的字體寫著Verified Purchase，簡稱“VP標志”，這些評論更加真實，也會排在更加靠前的位置。因此，VP評論成為中介叫賣的熱點。一位中介向記者介紹，VP評論是通過小號跟賣的形式進行，變相地將留評內容，嫁接到賣家asin(商品編號)上，并保證“風險是由跟賣店鋪來承擔，無需擔心店鋪安全的問題”。
所謂“定制VP”是可以定制評論的內容和關鍵詞，這些VP評論一般在100-150元一條。
此外，由于差評的影響威力，刪除差評的叫價更加高昂。刪除一條差評大多在700-800元之間。但是，據記者了解發(fā)現，有的中介收取800元一條的服務費，但成功率只在4成上下。
相比直接刪除差評，找到差評買家(匿名或未能獲取買家信息)的電話和郵箱就便宜很多，只需30-40元就可以查到差評買家的電話和郵箱，但這種行為卻嚴重侵犯消費者的信息安全。
除了這些造假行為，一些中介還會提供損害其他商家利益的服務。甚至只需要支付本金+傭金，就可以給指定賣家留差評和申請退款。
“差評屬于攻擊單，貨款相對應等級收取傭金，物品太大件還需要增加70元搬運費跟跑腿費。”一名中介甚至透露，還有一種攻擊他人asin的黑科技，“可以讓對方商家的鏈接搜不出來，沒辦法正常銷售15天。” 服務的收費基本在7000-10000元上下。
造假仍存盈利空間
可以說，網絡黑色產業(yè)鏈條，在牟利方面無孔不入，其違法違規(guī)手段無所不用其極。而普通的網購用戶也很難想象，你看到的所謂五星好評是付費產品。盡管收費昂貴、風險極大，仍然有許多人在進行著這項交易。
在記者加入的數個500人亞馬遜刷單群中，每天有上百條提供刷單服務的中介宣傳消息，這些宣傳背后的中介有的是小規(guī)模的公司支持，有的是個人運營。
“我們兄妹做的本職是做亞馬遜，也兼刷其他賣家的訂單，這樣才可以保持賬號的多樣性和穩(wěn)定性。”一名中介透露，自己最初搭建刷單系統(tǒng)的初衷，只是為了刷自己的訂單。“之前找中介刷單特別不安全，而且騙子特別多，所以都怕了。好多都是先付錢，再服務。”
可以說，當刷單炒信的從業(yè)者，將這一套伎倆用于海外市場，賣家付出的成本更高。他們不僅要將產品免費送出，還要付給中介一定的費用。為什么還要前赴后繼去制造虛假信息?
一名跨境電商從業(yè)者道出了秘密，“即使刷單成本要上百元，也還是要去做這個事情，說明他們已經預料到，后續(xù)賺到的錢可以覆蓋掉這一部分成本，所以才會冒風險去投入。”
他以一名家紡出口的賣家為例，從江蘇省南通市的家紡城里進貨，普通的床上四件套成本在20-30元左右，出口到英國后，售價在20英鎊以上。去除中間環(huán)節(jié)后，仍然有近一倍的盈利空間。“可以說出口貿易開始很難，只要你把亞馬遜、eBay這些通路打開，搜索排名做到前面，就能悶頭賺大錢。”
此外，在深圳市華強北聚集的手機配件商，出口的利潤空間也很大，出廠價一兩元的手機殼，銷售到美國后最少能賣5美元。“國外沒有那么大的競爭，畢竟賣小商品的很少。你想想這個空間，刷單付一點成本都不在話下。”另一名賣家也透露，一般在積累了用戶后，就不會再去做虛假信息。
“剛開始起步，沒辦法，都這么干。”在繞開亞馬遜的管理機制時，他們也有自己的應對辦法。“每天少刷一點，2-3單就行。等有了自然訂單后，再慢慢加大單量。”一名剛剛開業(yè)的小賣家，如此被他的刷單服務商教育著。
亞馬遜審核機制遭拷問
2012年，亞馬遜在中國推出“全球開店”業(yè)務，目前，有數萬名中國賣家上線亞馬遜全球站點。上述問題，正在給亞馬遜的平臺管理帶來壓力。
核心問題是，刷單買家賬號購買時，會帶來不相關產品不同程度的關聯(lián)。這也直接導致了亞馬遜排名體系和大數據引擎，受到嚴重干擾。因此，平臺也不會對此坐視不管。今年3月，一批中國賣家遭遇亞馬遜封殺、商品處于“不可售”狀態(tài)。
對于平臺治理，亞馬遜并沒有公開其規(guī)則和條例。在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的多番采訪下，亞馬遜全球開店方面表示，“亞馬遜致力于持續(xù)提升并保護消費者的購物體驗，并為全球賣家創(chuàng)造公平、健康、可持續(xù)發(fā)展的經營環(huán)境。賣家入駐亞馬遜銷售商品必須遵守相關政策。任何違反亞馬遜政策的賣家根據其行為嚴重程度將有可能被取消銷售資格、暫停賬戶、扣留資金，甚至被追究法律責任。”
如何界定刷單?如何鑒定虛假評論?亞馬遜并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說法。目前，亞馬遜全球開店還在持續(xù)拓展中國市場。4月10日，亞馬遜全球開店“杭州跨境電商園”落成并正式投入使用，將賣家服務、產業(yè)集群建設、企業(yè)對接、品牌出海、聯(lián)合人才培養(yǎng)等，諸多創(chuàng)新項目率先落地于杭州。
這是亞馬遜在全球范圍內的第一次嘗試。亞馬遜全球開店亞太區(qū)產品和市場負責人彭嘉屺透露，杭州新上線的賣家數量，在2018年較2017年增長超過50%，很多杭州成功的企業(yè)，包括巨星、山臣家居等，通過亞馬遜全球開店國際業(yè)務得到了增長 。
然而，平臺治理任重道遠，業(yè)績數據的增長，并不是唯一的衡量指標。資深電商法律界觀察人士董毅智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關于刷單炒信，其實阿里巴巴、騰訊、美團已經提起過多次訴訟，甚至還涉及到刑事方面。美國法律也是有相應條例來應對的，刷出來的信用影響到了交易，違反了公平交易的原則。 “我認為平臺有一定的責任，主要是從審核義務上，要保證相對公平性質。”
記者了解到，美國在電商方面的全國性法律主要有兩部：《統(tǒng)一電子交易法》、《全球及全國商務電子簽名法案》，主要都是規(guī)范電商平臺行為。并沒有直接對于刷單炒信進行懲罰。因此，更加需要平臺自身對刷單行為做出處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