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記者從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獲悉，經考古發掘確認，臨沂毛官莊遺址是目前沂沭河流域發現的第一座龍山文化城址。

據悉，毛官莊遺址位于臨沂市河東區湯頭街道毛官莊東北，原為連綿的土嶺，平面略呈橢圓形，面積約14.8萬平方米。為配合臨滕高速項目建設，2023年10月至2024年7月，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對占壓遺址區域進行發掘，清理灰坑80座、墓葬40座、房址19座、城墻及壕溝各1處、灰溝3條等，年代包含龍山文化、岳石文化以及周、漢時期，延續時間較長。

“大墩子”下有城址

毛官莊遺址，在沂河東兩公里處，本來是個高臺子，當地人稱之為“大墩子”或“小墩子”，但受到多年農業生產活動的破壞，地勢已不是很高。目前山東所發現的龍山時期聚落多建立在河湖旁邊，瀕臨河湖除用水方便外，更重要的是能增強城市的防御能力，作為城市外圍的防御設施存在。如兩城鎮、城子崖等龍山時期城址周圍均發現有河流分布。最初先民選擇毛官莊一帶，也有此自然因素的考量。

毛官莊遺址新發現主要為大汶口文化晚期至龍山文化早中期遺存，分為墓地、城址和居住址三部分。聚落演變大致分為Ⅰ期居住址、Ⅱ期城址及相關遺存、Ⅲ期墓葬及其他遺跡。

本次考古發掘解剖確認，毛官莊遺址為一處龍山文化城址。城址分為內外兩圈，此次發掘解剖了南城墻，墻體為生土堆筑而成，呈現中心稍高、內外兩側漸低的緩坡狀。

根據考古發現來看，無論是早期還是晚期，聚落規模都很小，早期面積為2200平方米、晚期面積約1100平方米。這種聚落面積相較龍山時期動輒數萬平方米的城址而言是微不足道的，與一般的聚落如臨沂八間屋、棗莊建新等遺址相比也略顯遜色，屬于龍山時期最低等級的基層聚落。

在臨沂地區，曾發現多處龍山文化遺址。如臨沭縣城西北3公里處，鄭山鄉北溝頭村東北200米處的北溝頭古文化遺址。土臺呈長方形，南北長80米，北端寬85米，南端寬30米。1973年文物普查以來，先后在遺址中出土的文物有：石斧、石鑿、穿孔石鏟、石紡錘、石箭頭、白陶、灰陶鼎、黑陶鼎、高柄鏤空蛋殼陶杯。附近亦出土過銅箭頭、貨幣、骨簇、甕等。經鑒定屬龍山文化到周商西漢時代相沿為期較長的一處古文化遺址。但毛官莊遺址作為聚落的升級版，背后有更強勁的生產力在推動。

城市的出現是人類文明史上一座關鍵里程碑。恩格斯曾作了一個經典闡釋：“在新的設防城市的周圍屹立著高峻的城墻并非無故，它們的壕溝深陷為氏族制度的墓穴，而它們的城樓已經聳入文明時代了。”

古人通過營造城市而構建了全新的社會秩序、塑造了城市生活方式。城市自誕生以來就成為人群聚居之地、資源匯集之處，在古人身份構建中發揮了關鍵作用。以城墻為界線的地緣關系與以血緣為紐帶的宗族關系深度融合，居住形態和社會組織之間高度契合，共同形成了中國古代社會治理和宗族生活交織在一起的人文景觀。

龍山時代是生產技術與社會生產力發展的重要時期，社會關系出現重大變革，社會組織結構復雜化加劇，城址以及設防聚落的大量出現便是最為重要的一種表現。目前考古發現的龍山時代城址有101座，僅海岱地區就發現了20多座，這種大規模城址營建一方面是社會生產力發展的產物，更為重要的是社會發展過程中矛盾激化的產物，正如孫波先生在《聚落考古與龍山文化社會形態》一文中所提到的：龍山文化的政體形式就是城邦社會，政治上相互獨立而又存在以經濟為基礎的跨越城邦之上的多維度的社會聯系。反觀毛官莊遺址文化聚落，其位置居于沂河中游，土地肥沃，軍事攻防上下可進。

一座城墻，多種功能

毛官莊遺址發現呈現一個有趣的現象：該城的城墻之上興建有墓地，這在龍山文化城址中并不多見，而城墻與墓葬的年代極為接近。通俗來說，城墻建成后，人們立即在城墻之上修了墓地，是有意為之。考古工作者還發現城墻上有少量房址柱洞，提示同時期可能有人在城墻上生活居住。

也就是說，這座城的城墻，同時用作防御、埋葬、臨時生活居住。這種利用率，超出了今人對城墻的認知。其背后的原因，值得研究。先民或許是想最大化利用資源。畢竟，建造大型城墻，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資源。因此，將城墻設計為多功能用途可以最大化利用這些珍貴的資源。比如，在非戰爭時期，城墻內部或附近的空間可以用作居民臨時住所，而在緊急情況下則可迅速轉換為防御設施。

還有一種可能，即社會結構與安全需求。當時，城市是該地政治、經濟、文化的核心區域。城墻的存在不僅能夠保護城市免受外來侵略者的攻擊，還可以作為最后一道防線，在遭受圍攻時提供避難所。而將部分城墻空間用于埋葬死者，有可能反映某種文化心理，當時社會對死亡及祖先崇拜的重視，同時也可能是出于衛生考慮，確保墓地遠離日常生活的中心區但又不遠離城區。

總之，這反映出此時城墻功能的多樣性特征，對于深入研究史前城址的規劃布局以及早期城墻的實際功用具有重要意義，進一步深化了對史前城址和早期城墻的認識。

在毛官莊遺址城墻之下，發現19座房址和12條基槽，為早期居住區。房址為方形基槽地面式，多為20至30平方米。這種房址在日照堯王城遺址發掘中也有出現，堯王城遺址的房址形狀均為長方形或方形的地面式建筑，室內面積在15平方米左右。房址大多建在臺基之上，平地砌墻，即用土坯錯縫相疊，中間抹黏泥的方式砌筑墻體。墻的內、外皮也用黏泥涂抹，形成墻皮。室內地面也用土坯鋪墊，有的鋪兩層，達到平整和防潮的效果。灶址與門道相對，中間有保存火種的圓洞，多以矮墻與外相隔。門道多朝南，個別朝西。這種建房方式至今仍流行于魯南一帶。通過剖析各類遺跡現象關系，進一步明確了沂沭河流域臺丘狀遺址堆積特點、文化內涵和形成過程，為后續與魯蘇豫皖交界區域的堌堆遺址、墩臺遺址開展對比研究提供了基礎。

比較難得的是，毛官莊遺址的演變過程清晰，從早期居住到營建城址再到興建墓地，完整且有規律。

聚落歷時性演變清楚

據悉，此次發掘的墓地包含龍山文化早期墓葬29座，其中27座集中分布。均為土坑豎穴仰身直肢葬，頭向為東偏南，排列有序，部分墓葬之間有打破現象。等級較高的墓葬有葬具，為一棺。隨葬品數量20至30件，多置于二層臺之上，基本組合為壺、高柄杯、鬶、盆。兒童墓有7座，約占總數的四分之一，幾乎無隨葬品。從隨葬陶器看，墓地時代為龍山文化早期。

結合之前的考古研究發現，龍山文化早期墓葬中出現的這種葬具差異，顯示出當時貧富分化已很常見，反映了當時社會結構已經開始出現明顯的階層差異，私有制可能已經產生，社會正在向更加復雜的文明形態演進。

龍山文化又稱黑陶文化，距今4000年至4600年，因首次發現于山東省濟南市歷城區龍山鎮(今屬濟南市章丘區)而得名，其分布之廣泛及對于當時及后世文化發展的巨大影響，是當時其他文化所不能比的。龍山文化是我國新石器時代末期(銅石并用時期)黃河中下游地區極負盛名的文化。

據悉，日照地區的堯王城遺址、丹土遺址兩座龍山文化城址也是距離毛官莊龍山文化城址比較近的，另外時代也比較接近，都是從大汶口文化晚期開始興建，沿用到龍山文化早期。這些高等級聚落的存在，對探究山東文明乃至中華文明源起也很有意義。

“毛官莊遺址是沂沭河流域經考古發掘確認的第一座龍山文化城址，填補了本區域缺少龍山時期高等級聚落的空白。”該考古項目執行領隊孫啟銳總結說，該聚落歷時性演變清楚，發掘區經歷“早期居住——營建城址——興建墓地”三個大的階段，遺跡、遺物豐富，早晚及共時關系清楚，為研究大汶口文化晚期至龍山文化早期的文化過渡、社會轉變提供了案例。